车刚拐进安川村的牌坊,我就看见了那棵柿子树。离开家乡的这十多年,村里修了水泥路,起了新楼,就连老屋也翻新了外墙。唯有它,仿佛被时光遗忘了,依旧立在屋前外墙的土坡上,枝干比记忆里更虬曲了些。
树上的柿子正红得耀眼,像谁把正月里的小灯笼偷挂在了秋天的枝头。下车我伸手摸了摸皴裂的树干,那粗糙的触感,瞬间把我拽回到许多个遥远的秋天。
听父亲说,这树是我小的时候,爷爷去清水县云山镇时,从一个农户家里要的枝条,回来后嫁接在黑枣树上。那会儿它才齐我胸口高,我总怕它活不成,每天蹲在跟前浇半瓢井水,还把吃剩的馍渣偷偷埋在根下。后来树长粗了,我就踩着板凳够枝桠,总想摘最顶上的柿子。夏天的傍晚,母亲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,我坐一旁趴在母亲腿上,听她讲秦腔里《三娘教子》的故事,风穿过柿叶,沙沙声混着远处的狗叫,是我那时最安稳的催眠曲。
童年的柿子树,是我们姐弟四人的乐园。它的果实总熟得晚,别家的柿子软了,我们的还青硬着,嚼一口,涩得舌头半天拉不回来。母亲便不许我们偷摘,说“柿子得等霜降了才好吃”。于是,等待就成了最甜蜜的煎熬。
2013年8月我背起行囊去荆楚求学那天,特意绕到柿子树下看了看。那会树刚结了青柿子,母亲说“等你过年回来,就能吃甜的了”。我没应声,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。
这几年逢年过节回来一趟,总觉得村里在变---土路变成了能过小汽车的水泥路,以前歪歪扭扭的土坯房,如今多了好几座亮堂的砖瓦房,许多熟悉的老人都走了,多了许多不认识的孩子。故乡,像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。可这棵柿子树,却固执地站在原地,守着这方水土,也守着我远去的童年。它见过我背上行囊第一次离家的背影,也见证过我带着一身风尘归来。母亲的白发,父亲不再挺拔的腰身,都刻在它一圈圈的年轮里。它什么都不说,只是每年准时结一树红果,像一种无言的承诺和等待。
由于工作原因,我不得不提前返岗,走的那天,母亲摘了几个红的透的柿子装进我书包里。其实我知道,乡愁从来不是模糊的念想,它就是这棵柿子树,是母亲做的臊子面,是父亲手机里存着的那些照片,不管我走到哪,这棵柿子树,就是我精神上的故乡。它用一年的风霜雨雪,酿出这一树果实,专为抚慰每一个风尘仆仆归来的游子。
树还是那棵树,果还是那样的果。变的,是树下的我们,和那永不停歇的光阴。
(牛伟宇 房县司法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