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李楷峰)晨雾漫过龙角山与鹿耳山的延脉时,位于黄石市大冶金湖的上冯村,便从苍翠里醒了。这座始建于元朝末年、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与湖北省文物保护单位的古村,三面环山、一面临溪,95%的森林覆盖率让群峰叠翠的绿意漫进村落,村前绿水湾碧水如镜,将雄山碧树的影子轻轻拥入怀中,600余年的岁月,便在这山环水绕间静静沉淀。
青石板路从村口的古树群里蜿蜒铺开,百余株百年古树在此扎根,樟树的虬枝如铁,将千年光阴拧成深褐纹理;枸骨的红果缀在深绿间,像撒在时光里的碎星;刺冬青的叶片泛着油亮的光,枫树则在季节里换着衣裳,春绿秋红,把岁月染得鲜活。最老的古樟已逾千年,细碎阳光穿过叶隙,落在斑驳树皮上,给古老的年轮镀了层金边,树下纳凉的老人摇着蒲扇,话里都是村里的旧时光。
循着古道往村深处走,道光年间铺就的石板路保存得完好,缝隙里长出的野草,成了时光的注脚。路边的古碑静静立着,碑文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,却仍能辨认出村落的兴衰——谁家的功名、哪年的修缮、村口古树的年岁,都被一笔一画刻进石头,成了不会褪色的记忆。
古祠就坐落在古道尽头,清嘉庆年间的砖木结构依旧壮观,飞檐翘角挑着蓝天,雕花窗棂透着古朴。推开厚重的木门,梁上的彩绘虽淡,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,祠堂里的香火味似还萦绕,仿佛能听见从前族人在此祭祖、议事的声响,庄重里满是烟火气。
古宅群藏在祠堂侧边,曾有大夫第等百余栋古宅连片,如今三十余栋保存完好的宅子,仍透着旧时气派。黛瓦叠着黛瓦,马头墙翘向天际,墙面上的石灰褪成浅灰,雨水洇出的痕迹像墨笔晕染。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天井里积着几片落叶,石砌阶沿被几代人的脚掌磨得光滑,墙角青苔顺着砖缝爬,屋内木梁上挂着的旧竹篮、陶瓮,风一吹,就晃出从前的生活声息。
村中央的老槐树下,十六口百年古井沿巷分布,井口青石板被井绳勒出深深的沟,像一道道额外的年轮。俯身望去,井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碎石,映着槐树影子,也映着俯身者的眉眼。从前村人围着井台打水、洗衣,桶绳碰撞井壁的“当啷”声,是村里最清亮的晨曲;如今井台边少了人影,井水却依旧澄澈,盛着一汪不变的岁月。
环绕村落的古沟渠,水流潺潺了百年,至今仍发挥着作用,灌溉着田畴、滋养着民居,水过石缝的声响,是村子永不间断的絮语。巷尾的古碾静立着,青石雕琢的碾盘积了层薄尘,碾齿间还嵌着细碎谷壳,像是上一次转动的余温未散——从前清晨,妇人推着碾杆,吱呀声混着谷香飘满巷子,碾出的米浆、豆粉,养着一村人的烟火。
最让人驻足的,是村外山坡上的千年古墓群,千余具棺木沉睡于此,隔着千年时光,仍能感受到村落的厚重根基。这些古墓与村内的古物相映,将上冯村的岁月拉得悠长,每一处古景都不是冰冷的旧物,而是浸在烟火里的暖——是古树荫下的闲谈,是古宅里飘出的饭香,是古沟渠边洗衣的捣衣声。
岁月在这里走得慢,把喧嚣都沉淀成了平静。上冯村的“九古”,从不是陈列的标本,而是活着的时光,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,慢慢酿成的温柔,藏在每一片古叶、每一块古砖里,等着来人轻轻翻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