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戴军威)秋日晨光漫过散花镇策湖水面时,仿佛在轻轻翻动一本厚重的史书。风掠过岸边的杨柳,我恍惚能听见千年前的金戈铁马声。这里便是传说中孙策练兵的古泽,如今已化作草木葱茏的湿地公园,而团林岸村的炊烟,仍像过去无数个清晨那样,绕着这汪碧水缓缓升起。
讲起策湖的故事,总离不开孙策的名字。东汉末年,这位江东豪杰率部在此屯兵,见这片水泽三面环丘、一面通江,既有隐蔽的港汊可藏战船,又有开阔滩涂能列阵操练,便定此处为练兵场。那时的策湖比现在更阔,水汽漫到数里外的田埂,兵士们晨练的号子惊起满湖水鸟,甲胄光泽在阳光下闪烁,落进湖里又映得水面发亮。后来人们为纪念这段历史,便称这片湖为“策湖”,连岸边泥土里,仿佛都埋着当年练兵遗下的箭镞残片。我小时候常跟团林岸村的伙伴往湖边跑,在滩涂捡光滑的鹅卵石,老人们见了总叮嘱:“小心些,别踩滑掉进湖里。”
团林岸村与策湖的缘分,早得说不清年月。起初这里只是一片绕湖的林地,树木长得密不透风,远远望去像一团绿云,便被叫做“团林”。后来村民迁到林边定居,依着湖岸建了屋舍,“团林岸村”的名字就传了下来。我童年的大半时光,都耗在村里和湖边。春天跟着大人去湖边挖荠菜,沾着露水的荠菜和面条煮熟,是最鲜的滋味;夏天和伙伴们在湖边的柳荫下摸螺蛳,偶尔能捞到巴掌大的野生鲫鱼,交给母亲,就能熬出一锅奶白的鱼汤;秋天跟着大人划船到湖中心摘“鸡头包”,戴着手套剥开硬壳,里面白嫩的果仁生吃脆甜,煮进粥里又格外香;冬天湖面结了冰,我们趴在冰上寻找水里的鱼,直到手冻得通红才肯回家。那时团林岸村的炊烟与策湖的雾气缠在一起,顺着风飘向湖面,把夕阳下的湖水染得暖融融的。
策湖的往事里,还有一段难忘的记忆,藏在“三百亩鱼池”中。那是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,我的父亲戴必胜是当时的公社书记,看着策湖的好水,带领群众扛锄头、挑竹筐,在低洼荒草地上挖出鱼池,又从策湖引来活水,撒下鱼苗。因开垦的鱼池足有300多亩,大家便顺口叫它“三百亩鱼池”。没想到这一养就养到了现在,如今的鱼池早已不是当年模样,却依旧年年有收成。团林岸村人提起它,总说:“这是戴书记给我们留下的‘聚宝盆’”。
如今的策湖,早已换了新颜。当地政府在这里建了湿地公园,沿湖岸修了木栈道,栽了成片水生植物,过去的练兵场成了供人休憩的绿地,团林岸村的老屋也加盖了新瓦,门前挂起红灯笼。清晨有老人在湖边打太极,傍晚有情侣牵手沿栈道散步,孩子们在草地上追蝴蝶,笑声飘进了策湖畔。偶尔有游客问起策湖的历史,村里老人便指着湖面,慢悠悠讲起孙策练兵的往事,讲起三百亩鱼池的由来,也讲起我们小时候在湖边疯跑的日子。
夕阳西下时,晚霞把策湖染成了橘红色,临近的团林岸村亮起灯火,炊烟与暮色缠在一起,像极了小时候见过的模样。千年前的金戈铁马声早已远去,策湖只剩满湖的温柔。它记载了孙策练兵的故事,记载了团林岸村的烟火,记载了三百亩鱼池的开垦,也记载了我们这代人的童年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