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是来石首的第七个年头了。时光潺潺,若要为这段岁月落一笔注脚,心头涌上的,是“感恩”。
当年只身赴此,初入职场,心中满是忐忑。所幸,我遇见了一群极好的人——宽厚的领导,真诚的同事。那些年,思乡是枕边的月光,但同事总热心相劝:“留下吧,石首的婆婆,都是极好的。”
彼时,这话如风过耳。“婆婆”这个称谓,在寻常的叙事里,总不免与微妙的矛盾牵连。我私心里想着,若能相安无事,和平共处,已是圆满,不敢有再多的奢望。
然而,命运予我的,远非止于“客气”。它慷慨地赠予我一份意料之外的厚礼——一个真正的好婆婆。
要怎么形容我的婆婆呢?这仿佛是要将一缕春风,细细地描摹出其形状与温度。
最初她让我看见善良最具体的模样。经营养老院的她,嘴边常挂:“人老了,可怜呐。”因自己双亲早逝,她便将未来得及付出的孝心,尽数倾注给这些老人。我见过她为他们擦洗、翻身,日复一日,那些我们不敢细想的琐碎,她却做得无比自然。善良在她身上,是指尖的温度,眼里的怜惜,和一种能让时间都柔软下来的耐心。
她更有一种真诚到近乎豪爽的气度,常念叨:“我自己吃过的苦,不想让孩子们再吃一遍。”刚结婚时,我偶然在先生手机上瞥见她发来的一段话:“家里条件有限,许多事没能办得圆满,让艳艳受委屈了。”若这话当面说,我或许会揣度其中的客套;可她偏偏是向自己的儿子表达这份歉意——这份笨拙的真诚,瞬间击中了我。曾以为,世间婆媳间的客套话,多半是说给外人听的,那一刻,我心里对“婆婆”这个身份的固有认知,忽然变得恍惚。
而此后的所有行动,她都让这句抱歉显得无比郑重。只要有她在,细碎家务,从不让我沾手,她总说“不要你弄,别弄脏衣服”。饭菜上桌,餐毕收拾,一切妥帖。更可贵的是,她时时教导我的先生:“你小时候总盼着有个妹妹,如今她来了,既是你的妻子,也是你的妹妹。你要把她照顾好。”这份心意,早已超越了寻常婆媳之情。
孕期时,即便我几乎没有孕反,她仍放心不下,在养老院与我们的小家间来回奔波。盛夏的石首,她推门进来时,汗水浸透衣衫,正顺着发梢往下滴;寒冬里,她嘴唇冻得青紫,进门便投身厨房。我无数次心疼地劝她不用这样来回奔波,她却总是笑着,转身又去忙碌。
她的爱是双重的守护——既心疼我远嫁不易,总想在物质与精神上给我最踏实的安全感;又悄然引导我的先生,以身教润物无声。从日常用度到沉重的房贷,她总是默默分担,那句“没钱了就跟妈妈说”,成了我最坚实的后盾。她心心念念的,从来只有我们这些“孩子”。
偶尔工作中遇上烦心事,也总爱与她念叨。她从不说教,只是温和地开导,话语里满是鼓励与信任。“年轻就是用来磨练的,你那么优秀肯定能行”任何事在她眼中,都笃定地“只会越来越好”。这份朴素的智慧,如同一盏温厚的心灯,总能照亮我暂时的迷惘;她的乐观,总能融化我所有阴霾。
在她身上,我看见了善良、奉献、乐观最真实的模样,也终于懂了当年同事那句“石首的婆婆,都是极好的”,是怎样一份沉甸甸的真心。
以前听同事喊婆婆“妈妈”,觉得亲热得有些陌生。如今才知,那一声妈妈,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。以前只听说女孩子要找个“好婆家”,如今才懂,婆家婆家,先有好婆,才有好家。
因我常念叨婆婆的好,身边的小伙伴都知道了——石首的婆婆,是真的好。她们对这座小城充满向往,笑说也想嫁到石首,寻一个这样的好婆家,遇这样一位好婆婆。
石首予我,已非异乡。七年光阴,这座城以它的宽厚、善良与真诚,将我全然接纳。好婆婆,好家风,便是石首最动人的风景。
(作者:石首市东方中学 张扬勇 姜春艳)